20、游戏
张凡脸色已非常古怪。 “天,我要疯了,我还是不明白!”方琪大叫一声,不满抗议。 “笨蛋,”严白耐心地解释道,“这件事,你几乎从头至尾都参与了,怎么会不知道?你呀,就是不肯静下心来想想。说来确实太过诡异了,这个会议一旦成功,纪叙梵所获得的利益,足够买下宁遥最繁华的商业大厦群的半壁地皮。可在这重要时刻,他却把这份协议遗落在家中,其后他让人过去拿,嘱咐张秘书拿的却是假的那份,真本就摊放在旁边。这岂非自相矛盾?琪琪,你明白了吗?” “这怎么可能?”方琪眼眸睁圆,低声叫道,“纪叙梵他疯了吗?这太不可思议了吗!” 严白笑道:“这位纪总的心思真是难猜,如果今天不是苏晨插了手,我倒想看看会是怎样一个局面。这当真不亚于把垂手可得的半壁江山随意舍弃,这男人好气魄!” “说来这件事,确是难为苏小姐的好心思了。” 说话的是张凡,他方才微微失控的情绪已经全部收起。 我听出他语气里已消失了的讽刺,不禁一惊:“张秘书这话怎么说?” “苏小姐,你到底是什么人?”张凡冷笑,“一个没有受过高等教育,因救自家姐妹而将自己卖了的女人却精通法语,后来更是设法避过重重追捕,心思之细密,我怀疑苏小姐的立心不良也无不对吧?” 我顿时愣住:“张秘书知道我的来历?” 没忘记初见时他的不屑,后来却有些转变,原来他知道我卖给纪叙梵的原因。 张凡淡淡道:“苏小姐的来历,张凡知道的也仅是一部分,是吗方小姐?” 我与严白相视一眼,目光慢慢落到方琪身上。 “那个,小晨,”方琪嗫嚅道,“你前些天不是告诉我,姓纪的要到坤叔那里找人那个……那个你,我急呀,就去找他了,这位张秘书不知怎的竟在里间,我没想到里面还有人,说得快,一不小心让他听到了。” “琪琪,你怎么不早告诉我?”我叹了口气。 “我怕你骂。”方琪贼贼地看我一眼,往后一退,正好撞上严白。 严白叹了口气,伸手将她搂住。 “告诉你让你预先做好准备吗,苏小姐?”张凡微微冷笑,“我知道这事后,本着敬重之意,又知纪先生若知你不符合他的条件,必定将你辞退,竟对他隐瞒了这件事,对你也没做任何调查。如今看来却是妇人之仁,怪不得纪先生说第一次见到你,就觉得你心思并不单纯,我还半信半疑,原来不假。幸好纪先生自始至终就不相信你。” 我脸色一白,嘴唇抖动了数下,却终于无法成言。 方琪大怒,待要冲上去,却被严白紧搂着,他冷冷地看向张凡,道:“张大秘书,好大口气,好威风,攻读法德双语、在宁大以最优秀成绩毕业,却因家庭条件不得不放弃进修,后来在法国时尚杂志担任副主编又因妹妹的病不得不把自己卖了,这便是你说的居心叵测的苏晨的全部!怎么?够了吗?还想听吗?如果张大秘书嫌严白说得不够详尽,那么请再舍杯茶水,好让我慢慢将苏晨这些年的经历和苦难都一一告诉你!” 严白是校辩论队的,辩才是出了名的,张凡素来冷静,被他这一番抢白,饶是身居高职,也不禁微微红了脸皮,眸中闪过怒意,又无比复杂地看着我。 “我说,张秘书,你们在里面搞什么鬼,这门的隔音效果不差,怎么还听得你们在里面吵翻了天。” 会议室的门突然开了,说话的正是之前大堂所见的凤眼美女,她嘴角微钩,半带讽刺。 随后还有三人。 夏静宁、凌未行和纪叙梵。 下意识地看了纪叙梵一眼, 他目光是一贯的冷漠。 “会议还顺利吧?” 我迟疑了一下,终于还是看向纪叙梵,将担心问了出来。 纪叙梵没有答我,看向张凡:“你是不是该跟我交代一下这件事,送文件的怎么变成了苏小姐?” “我在路上遭到沈家的人的伏击,不得已只好联系了苏小姐。” 张凡说着,朝我的方向看了一下,方才又道:“纪先生,这是我的主意,和苏小姐无关,她只是好意相助。” 我一怔,没想到张凡会这样回答,听他方才的语气,对我看法不小。 纪叙梵道:“你不用将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,该你负的责任你自然不能免责,回头我一定跟你算。” “是。”张凡颔首,“那苏小姐……” 纪叙梵眉峰一敛,冷冷道:“她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。” 目光终于落到我身上。 “苏晨,我说过,你只管做好自己的分内事,其他你不该过问的,你便不该去管。接到张凡电话的时候,你该第一时间通知我,可你没有,而是擅自采取行动。这事做得确实漂亮,只是,聪明是一件好事,过分‘聪明’只会令人讨厌。” 低沉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。 心,仿佛被什么狠狠一刺,登时痛得说不出话来。我费尽心思拼了命去做的,换来的却是别有用心。 方琪怒极反笑:“姓纪的,你发什么疯?让那姓张的去拿一份假协议,苏晨是拼了命才将真本送到你手上,你却这样诋毁她?你良心都让狗给叼走了吗?” 方琪话音一落,凤眼女子和夏静宁都微微倒抽了口气,后者更是脸色发白。 凤眼美女颤声道:“梵,你为什么要这样做?这样不是等于将价值十多亿的生意拱手送给沈家吗?要知道,这合约你一旦签不成,凭美国代表史密斯先生与沈老爷子的交情……” “又如何?” 纪叙梵的语气淡漠,仿佛差点送出去的不是十多亿的生意,而只是一捧清淡无奇的水。 他盯着窗外的天空,脸色却沉得有些骇人。 夏静宁身子突然微微一晃,脸色白得越发吓人。 会议室死一般的沉默过后,终于,她开口问道:“为什么?” 她盯着纪叙梵,虽然没说出名字,但谁都知道她是向谁发问。 我的心突然一紧,那是仿佛得知什么真相时的紧张和不安。 纪叙梵自嘲地一笑:“是啊,你本来没有诱我出去的必要。说你有急事找我,我们见面后,你一直佯装不适,我就让张凡回去取文件。我明知你在骗我,最后还是改变了主意,决定将这笔生意送给你。虽然消息秘而不宣,但我知道你跟沈家三少东沈亦儒将于两个月后订婚。沈老爷子是只老奸巨滑的狐狸,收在门下的媳妇一个比一个厉害,以沈亦儒的性格,即便在商场上再如何摸滚打拼,也无法有什么作为。届时你将以什么作为倚靠?既然那条裙子你当初没有机缘穿上,后来又给这女人弄脏,也算是毁了,于是,我便决定把这份礼物送给你。” 窗外天空云霰密布,阴沉暗淡,纪叙梵淡漠冷冽的声音消散在这变幻风云里,但那里面的气魄,确如严白所说,很好。 一切便如散落的珠子一般,慢慢串联起来。 初见时二人的针锋相对,夏静宁表现出对我身上裙子不在意时纪叙梵的隐忍与暗怒,汤羹溅落一刹那坐在夏静宁身畔的纪叙梵宁愿被烫到,也不闪不躲。 可你为什么还要待她那么好,哪怕她将要嫁的人并不是你?为什么这样深爱,却不在一起了? 而我……“既然那条裙子你当初没有机缘穿上,后来又给这女人弄脏,也算是毁了”,你说得如此轻描淡写。 掌心伤口还在,我的血对你来说原来只是污秽。 记得阿桑有首歌: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,我却始终不能有姓名。 而我,甚至不是林月如。 “梵,对不起……如果我说,我只是试探,你会不会离开我赶回去取文件,你信不信?”耳边是夏静宁的声音,她微微哽咽着。 你侧身看她,于是,一瞬,眼里都装满了她的影子。你皱着眉,却看得认真。 泪水夺眶而出。